◎ 王小梅

　　郁郁苍苍的夏日林间，一只只蝉儿蹲踞在树上竞相飙歌，那激荡开来的热情将空气薰暖，只见昙花垂挂的花苞——逐渐膨胀，预言着今夜将会有多少位月下美人来访。

　　高歌一上午的蝉，午间会有段歇息时刻，接着仿佛指挥棒突然扬起，众蝉齐声展喉；有时唱累了，这树林与那树林的蝉会轮番上场。傍晚时分，一时兴起，拿出了爱尔兰锡口笛与乐谱，在林树围绕的露台上吹将起来，从《奇异恩典》到《漫步莎莉花园》，从《丹尼男孩》到《夏日最后的玫瑰》，从星星索到江宽水阔，最爱让笛音反覆徘徊于罗莽湖畔，据说此乃一位苏格兰战俘预感自己死期将至，于是写了这首《罗莽湖畔》，托幸运被释放的牢友，带回去给他住在罗莽湖边的爱人……悲伤的音符穿过潮涌的蝉浪，穿过时间穿过生死，仿佛沸扬的歌声里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哀愁。

　　夜晚点亮檐下的灯，不一会儿飞蛾便扑飞过来，此时于露台上行走须格外小心，以免踩到停歇在地板上的蛾类或其他昆虫。日前来了一只长尾水青蛾，停飞灯罩上，有如仙女般灯光映照出她美丽淡雅的水青羽衣，正当我凝神观看之时，突然一只熊蝉闯入，见它慌乱东撞西撞，不断地跌落地板发出沉重的撞击响，应该很疼吧！已近尾声的生命总让人伤感。

　　过了好一会儿，熊蝉终于安静下来，我引领它爬上柱边装置的相思木上，它却爱上我的手指头，遂带回屋内给它一小段樟木，似乎挺满意这立足之木，安静地当我的模特儿，我手指一伸近它便转移过来，仿佛对我有一种依恋，也或许是我对它有一分不舍。终究仍须将它放回屋外的相思木上，不知天亮时是否还能再见到它。

　　彼时屋旁的昙花正一朵朵地绽放，皎洁如雪的花颜，缕缕芳郁在风里飘散开来，剪了几朵瓶插，整个屋子整个夜晚整个梦境，遂沉浸在清甜的花香里。

　　人与天地有情的相遇相处，或许有其幽微的密意。隔日清晨发现，那只熊蝉四脚朝天的跌落在台阶上，我将它拾起，感觉脚力弱了些，它在我指间安静地爬了一会儿后，突然奋力展翅飞向枝梢，消失于树丛间，仿佛是一种道别。

　　夏季是蝉的季节，除了高亢的求偶热歌，到处都可见到它们的身影，以及一只只空壳的蝉衣，而造访我露台的除了体型大、叫声响亮的熊蝉外，还有翅膀全透明，翅脉颜色与体色、脚色相近的薄翅蝉；草蝉则体色多变，翅脉部分呈翠绿色；还有喜欢在清晨、黄昏时鸣叫的骚蝉；另外也有长得不像蝉的蜡蝉，如外观似绿色豆荚，遇到骚扰会以弹跳方式飞离的绿瓢蜡蝉；形体像蛾，上翅布满绿褐色粉蜡，翅缘各有一枚三角形白斑的白痣广翅蜡蝉等。蝉的种类繁多，令人眼花缭乱，它们具有趋光性，常常会在夜间来访。

　　山村夜凉如水，皎洁出尘的昙花美得如梦，朵朵恬然绽放于夜色中，此时众蛾不断地围绕着灯座扑飞，在我关门之际，有只蝉倏地飞入屋内，发出“唧唧——”声，柔弱惹人怜。它抓着我的手指也不飞走，只是安静地停伫，让我怀疑我的手指是否有一种安抚的能量，或者只是被当作树枝。每年夏天的一期一会，都是生死缘遇啊！蝉儿羽化飞上枝头引吭高歌，大多只有短短的二至四周，然后落地而死，犹似昙花的开谢匆匆，相较于无限生命，一夕或一生都只是瞬间，但纵使短暂，也要如昙花优美芬芳地盛开，也要如夏蝉绝不虚度尽情地高歌……

　　（作者单位：重庆市万州区清泉小学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