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 胡卓钦

　　在小区一个单元里，住着一位孤独的老人，名叫王一清，五十岁开外，两鬓斑白，满脸皱纹，背微驼，走路佝偻着身子，因此，邻居都叫他老王头。他每天除了上班下班，早出晚归外，很少与人交谈，性格不合群，脾气古怪。大伙经常见他一个人手握半杯凉茶，在小区转悠，或者坐在小区的公共椅子上，双眼漫无边际地望着天空出神。人们还经常见他用右拳顶着肝部，额头上冒着汗珠，脸上露出极痛苦的表情。每当这时，他就会喝一口左手茶杯里的凉茶，偶尔也有人劝他说：“老王头，是不是病了？上医院看看去？”他则没好气回答：“看什么看，早死早投生。”

　　王大婶是老王头老婆的好友。她说，老王头以前可不是这样的，特别爱管闲事，爱较真。张胖子养了一条大狗，样子很凶猛，早晚在小区溜达，不套绳子，随处大小便，老王头多次劝说警告，胖子就是不听，还说：“就你事多，我家宝宝吓着谁啦？关你屁事！”老王头无奈，把胖子告上了居委会和派出所，结果胖子再不敢遛狗不牵绳了。二妹的小女儿喜欢花，见到小区的木槿、玫瑰、美人蕉等一开花就去采摘，老王头见一回说一回，二妹很烦他，说：“小区这么多花，娃儿摘几朵花怎么啦？就你多嘴！”老王头见说了不管用，就反映到物管，结果二妹作为监护人，受到了批评。老王头懂棋看棋不下棋，退休的丁老头和张老头是棋友，晚饭后总要在小区亭子里下上几盘，老王头手拿玻璃茶杯，立一旁看他们对弈。眼看丁老头陷入困局要输，脑壳想痛了不动棋子，他就支招“飞象呀”，弄得张老头很不高兴。有时，张老头冥思苦想，眼看要输时，他又出言“跳马呀”，结果死棋下活了。这样，丁老头和张老头都讨厌他，还说他是个小人，因为“观棋不语真君子”嘛。六楼有个顽童，叫毛子，经常从阳台往楼下乱扔东西，有次把一个纸茶杯和装的半杯茶水扔在了老王头的肩上，老王头吓了一跳，当即大声喊道：“楼上是谁乱扔东西，有点教养没有？什么素质啊！”引来四邻围观，大家七嘴八舌，纷纷指责调皮蛋毛子，有人说上次毛子差点把垃圾袋扔他头上，还有人讲有天早上毛子把洗脸水泼他一身。这时，长了一脸横肉的毛子妈出来了，她在阳台上指着大伙说，毛子是个才几岁的小孩子，扔个小东西怎么啦？你们告他去呀？满脸不屑。大伙见状，都散了。可老王头没有就此罢休，他把毛子的行为告诉了学校老师，老师在班上批评了毛子，结果惹得毛子一家人恨死了老王头。有天，老王头拿着面包的包装袋，找到小区小卖部孙三娘，说：“面包过期了。”孙三娘接过袋子看了看，问：“面包你吃没？”“吃了。”“身体出毛病没有？”“没。”“那不就得了，保质期仅仅超过了一天！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。”老王头不依，说：“超过一小时也是过期，何况一天呢？”“你想怎么的？想要我赔钱吗？门都没有。”“不，我就要你一个态度，赔礼道歉，下不为例。”“我跟你道歉？你是那根葱啊？”小区围观的人都劝老王头算了吧，孙三娘你惹不起的。老王头想了想，最后还是把孙三娘投诉到了食品监管部门，孙三娘被罚了款，还受到了批评教育。孙三娘把老王头恨得牙痒痒的，但也无可奈何。老王头像这样爱较真管闲事的事还很多，差不多把小区里的人都得罪完了，都不盼他好。

　　也许是老天无眼吧，老王头真的倒大霉了，他的妻子和女儿外出不幸出车祸都去世了。当王老头办完丧事，拖着疲惫的身子头重脚轻回到小区时，居然没有一个人跟他打声招呼，还有人对他的后背指指点点。从此之后，老王头就很少出现在小区里了，甚至，完全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。王大婶说，自从老王头妻女走后，他就在垃圾处理站办了提前退休，每天把自己关在屋里头，一坐就是一整天，一整夜。肝病晚期，痛入骨髓也不吃药打针，只是仰起脖子费劲地喝凉茶，仿佛，这人世间凉茶才是他不离不弃的伙伴和良药。除此，再没有什么会给他带来温暖和念想的了。

　　当年冬季大雪的这天下午，王大婶担心老王头的身体，去给他送棉衣。当她打开房门一看，老王头歪坐在临窗的那把破旧的木椅上，一摸，身子都凉了。奇怪，那只装有半杯凉茶的水杯却被他紧紧攥在手里。

　　有人说，老王头是死于肝病不治，也有人说，他死于失去亲人伤心过度，还有人说，他死于常喝凉茶伤了胃冷了心……

　　（作者系重庆南开两江中学学生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