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 唐御伦

　　暑假带女儿旅游。下午爬山时，许是离太阳近了，日光白花花的，女儿戴着遮阳帽，脸蛋儿也晒得红扑扑的。我撑开伞，也撑开一片影子，朝晒得“精神不振”的女儿招手，让她躲到伞下来。她骤然像是得了什么神仙甘露，恢复了精神，蹦蹦跳跳到我撑伞的右手下。只是，斜照的太阳仍倔强地晒着她。我看着好笑，说：“你要躲到爸爸的影子里来呀！”她转到我左手边，乖巧地拉着我，生怕我带着影子跑掉了。

　　女儿懵懂时就很喜欢和影子玩游戏。她外婆家楼下有长长的巷子，路灯隔得远，每次带她回家，影子都被拉得很长。我和妻子常用能变换大小、形状的影子逗她玩耍。刚开始她有些害怕，后面知道影子并没有什么厉害的，反过来追着我们的影子玩。她玩得累了，或是不想走路了，就会拉着我表现出“精神不振”，我奈何不得她，只好或抱或背。抱在手上的她笑逐颜开，在路灯下比画出各种造型，地上的影子也随之变动，高兴得很。反正在爸爸的影子里，什么都不用怕。

　　父亲与我不一样，很是严厉，但小时候也和他玩过影子游戏，他也用影子护着我。乡下老家旁有几处坟茔，儿时的我每次夜里路过都怯怯地，但父亲在时，即或远远踩着影子也很踏实，虽然他不强壮，也不高大。上小学时，一次和小伙伴偷了上学路上一户人家园子里的水果，被抓个正着。园子的主人很是气愤地说，我认得你，你是谁谁谁家的娃儿，我找你老汉算账……当然，我也不知道他最后怎么和父亲算的账，农村人惯常这么说话，也是这么行事。“找你老汉儿算账”就像父亲的影子，庇护着我长大了。

　　高考后，父亲想我继承父志学医或者读军校。我并不认为这是个什么好主意，在我看来，父亲毕竟只是一个赤脚医生，根本算不得正经医生，而他认识的所有人里，最高军衔也就中士。这一次，我不想再躲到爸爸的影子里，因为他“罩不住”我了。至少，当时我是这样认为的。但后来，我如父所愿，一路过关斩将，幸运入读了军校。只是，也如我所想的那样，父亲再也“罩不住”我了。我回家的时间少了，生活的交集少了，我的工作更是他不曾涉足过的世界。在渐行渐远的长路上，父亲的影子越来越淡，几不可见。我也像个健忘的孩子，一觉醒来就忘记了昨日种种，忘记了那个曾洒下阴凉的影子。

　　直到女儿出生，我陪着她慢慢长大，和她玩影子游戏，把她护在影子里，这才想起父亲不强壮也不高大但厚实的影子。这，算不算是“父亲的传承”呢？

　　而今，我知道，只有孩子需要的时候，爸爸的影子才是遮阳的伞。于是，我一边鼓励女儿大胆去探索尝试，一边提前准备好她失败的补救方案。自己则早早开始心理建设，以备哪一日她突然不愿躲在我的影子里了，虽然喜欢她跟在我身后踩影子的模样。

　　当然，我还知道，有父亲的影子可以躲是幸福的孩子。

　　（作者单位：重庆市总工会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