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 潘玉毅
入夜,去驿站取快递,我从小区的南边穿到北边,又从北边穿回到南边。途中,看到凡有凳椅的地方,皆三五成群地围满了人,或坐或站,聊得不亦乐乎。仿佛到了夏夜,每个人的口才都变得好了,张口就能扯一段闲篇。耳朵留一只在彼处,便可知上至国家大事下至街谈巷议,统统都能成为他们的话题。
当此时分,小区里虽有微风习习冲淡夏日的暑热,却并不凉快,与空调房里的体感相差甚大。倒是车库对出的地方,不知何故,同别处大不相同,阵阵凉气如活水汩汩流出,让人身心舒泰。与之相应,出口附近的长凳上聊天客人数也较其他地方要来得多一些。
看他们天南海北,放“嘴”信马由缰,我不免有些感慨,觉得这画面既熟悉又陌生。熟悉是因为相似的场景记忆里也曾出现过,陌生则是因为已经很多年不曾如此。
我在农村长大,那时村里鲜少娱乐活动,聊天在一定程度上充实了人们的工余时间。每至夏夜,无论晴雨,吃过晚饭,洗了碗筷,少不得要去相熟的左邻右舍家里做客聊天。
天晴的夜晚,有电视机的人家还会把它搬到屋外的空旷之地,即我们俗称的“稻地”,因其地面平整常作晒谷之用而得名。在稻地上放两条凳子,凳子上架一扇门板,电视机置于门板之上。彼时的电视机多为有线的黑白电视,屏幕很小,只有12寸或14寸,频道不多,信号也不稳定,上面插着天线,像姑娘家梳的羊角辫,大家非但不嫌弃,还乐在其中。大家边看电视边聊天,常要聊至晚上八九点钟才散场,第二天依旧如故,也不知道日日见面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天可以聊。
多年以后回想往事,那时候之所以觉得快乐,除了知足常乐的天性,可能也跟那种人与人之间没有利益纠葛的纯粹有关吧。
在我的家乡有两句民谣:“小时候外婆家,长大了丈母家。”读书以前,我在外婆家待的时间远较自己家更长。即使读书以后,寒暑假一到,也要去待上一个来月。夜里,地上的谷物一收,将水洒向地面,听它“嗤嗤”作响。待地面的热气消散得差不多了,将凳子、门板从屋里挪出来摆好,再搬一把椅子,只等外婆忙完出来,听她讲故事给我听。间或,她也会同我玩猜谜语。室外没有电风扇,空调就更不用说了。有风的时候尚可,没有风的时候,就只能轻摇蒲扇。但因为有好听的故事和有趣的谜语,仿佛那热也不觉得是热了。若哥哥也在,两个人还时常为谁坐在外婆的左边、谁坐在外婆的右边吵闹不休。
那时候的夏夜,是那么简单,又是那么美好。三两个人,满天星子,一坐就是半夜。遗憾的是,长大以后,为了生活而奔忙,再也没有了这样的闲情,也再也没有了这样的纳凉体验。但回忆涌动时,还是不自觉地回到过去,晚风微醺,令人陶醉。
(作者作品散见《人民日报》等报刊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