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 邹仁波

　　父亲每年最先听见布谷鸟

　　将芒种的密语译成水的温度

　　戴着的斗笠时时压低云影

　　蓑衣偶尔裹住雷声

　　脊背不断弯下

　　仿佛再低一点再久一点

　　就能将所有的星星种进水田

　　他左手托起三寸春色

　　右指快速拆数三两根秧苗

　　旋即扎入泥土

　　成天重复几个简单动作

　　像一只在田间觅食的墨鹳

　　每株秧苗的根须里 

　　都浸润着他未说出口的稻香

　　他后退的脚印盛满微风 

　　脚下泥浪应和着喘息声

　　也包裹着蛙鸣和晚霞

　　他微微直起腰 

　　蜡黄的面庞都刻进整片秧苗

　　有人说他俯身是给大地鞠躬

　　却不知泥土深处 

　　深藏着那沉甸甸的金黄

　　正见证着——

　　父亲与泥土最公平的签约

　　刀

　　当新刀血气方刚时

　　父亲说英雄是它的魂魄

　　易水河边的萧萧秋风

　　还有乌江边的那一刎

　　血和泪灌溉了大地两千多年

　　当刀的锋芒退减时

　　父亲说丈夫是它的韧劲

　　李商隐的西窗烛芯一次次剪开

　　寒芒温暖了巴山夜雨

　　父亲说历史上的那次私奔没有续写佳话

　　刀真该架在相如的脖子上

　　划竹篾的刀

　　被秋风冬雪磨砺成一弯锃亮的新月

　　父亲说这把刀是他的命

　　伐竹为篾牢固了一生的脊架

　　编织了旷野里的虫鸣和稻香

　　也编织了家里的炊烟和童话

　　父亲时时在月光下以竹篾为经纬

　　一页一页编织散文和诗歌

　　从不虚构和隐喻

　　肆意铺叙心中的潦草和壮阔

　　父亲拿着这把刀时时带我穿越

　　也带我走进苍翠欲滴的竹林

　　（作者单位：重庆市第一中学校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