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 陈建素
妻子的老家在万州区小周镇马道村4组的一个大院子里,院子前面有一棵百年檬子树,人们都叫檬子树院。
二十世纪七十年代,妻子和她的父母一道,望着哥哥穿上军装从檬子树下走向军营。此后,妻子时常看见母亲坐在檬子树下,朝着哥哥部队的方向,一坐就是深夜。当时不明事理的妻子问母亲:“哥哥不就远行当兵吗?今后我上大学也要远行呢。”母亲总是回答:“你哥是保家卫国的,你上学哪能与当兵相比。”
妻子说,等儿子长大后送到军营,接过儿子大舅的钢枪,保家卫国。儿子高考那年填了好几所部队院校,只可惜没能被录取。本科毕业那年,儿子来电说:“妈妈,今年部队招计算机专业新兵,我读完大学也可以参军了。”妻子很高兴:“你一定要加强体能训练,我也要当檬子树院里的‘兵妈妈’。”
当儿子拿到入伍通知书后,匆忙回家告诉我们,很快,檬子树院的人们都知道妻子是一位准“兵妈妈”的消息。儿子离家前夕,妻子特地把亲手缝制的鞋垫塞进背囊里,语重心长地说:“到了部队好好训练体能,刻苦钻研业务,这鞋垫就像妈妈的两只手,苦了累了别怕,有妈托着你呢。”我眼眶湿润,儿子也双眼通红,只有妻子笑呵呵地,一遍遍叮嘱着。
此后,妻子也像她的母亲一样,晚饭后总是搬个凳子,在院前檬子树下,我知道,她想当兵的儿子了。
儿子入伍半年,以全连训练第一的成绩传来喜讯,妻子笑得合不拢嘴。可当兵第四年,儿子来电说科研任务艰辛繁重,天天很累想申请转业。妻子有点着急:“国家培养你容易吗?现在转业,妈不甘心,我们檬子树院的父老乡亲不甘心啊。科技强军,科研不艰辛不累行吗?”妻子接着说:“我们檬子树院,33户人家,有32户送子参军,从抗日战争起已有35人参军,你是第一位本科入伍军人,你的照片还贴在现役军人栏上。”妻子的话,打消了儿子退缩的念头。儿子回道:“妈妈请放心,如果祖国需要,我将终生献给国防事业。”可撂下电话,妻子就抹起眼泪,为了让儿子多当几年兵,她从未在儿子面前示弱。她心里的点滴惦记,汇成汪洋大海。
后来我们家搬进城里,晚饭后,妻子总是搬把椅子放在阳台,朝檬子树院方向坐一会。每逢星期天,总要回老家檬子树院,把房屋收拾一遍,住上一晚。与退役老兵们聊聊天,听95岁老兵乔兴楷讲他在抗美援朝战场上的故事。“敌人冲上来就打,打退了就一口冰就着一口炒面吃”“可惜了,去时我所在连万州籍战友七人,回时只有我一人”……立下赫赫战功的他说:“我算不了什么,我们一同去的战友的尸骨还在球场郡中国人民志愿军烈士陵园。”
有一年儿子回来探亲,无意间撸起裤腿,一道长长的伤疤格外明显,深深刺痛了我。他说,一次极限训练的路上,穿越茂密的山林,不小心撞到尖锐的山石。当时为了完成挑战,没敢停下来。回来时发现裤子跟伤口粘在一起。他掀开衣服,说:“身上伤了又好,好了又伤,更难的是我们在科研上要攻破一个又一个难关,且永远在闯关路上。”我对儿子肃然起敬:“你呀,已不再是以前那个文弱的书生,已成长为一名能文能武的战士!”说着,妻子走了进来,儿子来不及掩盖,正好被妻子撞见,原本以为妻子会心疼得不像样,可她只说了一句:“伤疤对军人来说,也是一种荣耀啊。檬子树下走出去的军人,谁没留下几块伤疤。”我知道,她总是假装坚强,儿子回部队后,她没事就坐在阳台上张望,祈望我们的孩子,在守卫国防的日子里,一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。
妻子回到老家,她和“檬子树院”的妇女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称呼“兵妈妈”,邻里村民都为她们的深明大义竖起大拇指。兵妈妈们总坐在檬子树下,用无私的守望,为她们参军的儿子,撑起一片辽阔而晴朗的后方……
(作者单位:重庆市万州区武陵学校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