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 莫  测

　　队长很瘦，可谓瘦骨嶙峋、弱不胜衣，似乎风都可以把他吹倒。但是，队长从来没有被吹倒过，他像标杆一样扎扎实实、稳稳当当地立在集训队里，立在我们心中。

　　我有个习惯，每天提前一小时起床锻炼身体，哪怕天公不作美，也从不间断。没想到队长比我起得还早，当我披着蒙蒙雨幕去到训练场的时候，他已经练开了。不过，队长不是锻炼身体，而是练习徒手攀登水泥电杆。这徒手攀登科目，是我们通信兵的训练难题，尤其是下雨天，粘满泥水的脚蹬在水泥电杆上，像打滑的车轮，产生不了摩擦力，即便你使出吃奶的力气，也根本攀登不上去。

　　对这个训练科目，我们十几岁的小伙子都常常望杆兴叹，无能为力，已经手脚僵硬、又年过花甲的队长哪能行呢？可队长就是不信邪，他一有空就围着那光秃秃、滑溜溜的水泥电杆转悠、琢磨，就去奋力攀爬尝试。脚磨破了皮，手打起了泡，脸碰起了血包，他也攀爬不辍，执著地为我们破解训练难题。

　　爬山和五公里越野，是我们早操的主要内容，也是需要强壮体力的活儿。队长身体单薄羸弱，又患有哮喘、贫血和美尼尔综合征等疾病，即便在三伏天里，他都穿着绒衣绒裤，甚至棉衣。可是，他仍然坚持与我们一起出操，有时甚至还跑在队伍前头。队长言语不多，常常都用行动去诠释。

　　集训队里没有自来水，一切生活用水都必须到七八百米开外的御临河去挑。队里有规定，每个班负责挑水一天，轮流执行。队长不仅把队部勤杂人员也排进了挑水行列，而且每当轮到队部挑水的时候，他也从不落下。他说朱德都用扁担挑粮，我为什么不能用扁担挑水呢？

　　点名，是部队的作息制度之一，它一般都由值班干部负责执行。其他干部点名，就是拿着花名册照本宣科念一遍，并且只念战士们的名字。队长点名特别，他从来不拿花名册，干部战士的名字都在他心中装着。他首先点自己的名字，接着再点其他干部的名字，最后才从一班战士开始，依次呼点，且脱口而出，精准无误，从来没有出现过复点、漏点和错点现象。

　　一个雷雨交加的周日傍晚，我以为不会点名了，可想着想着就听见了嘹亮的点名号声。平时点名，队长都站在队部门前的屋檐下，队伍站在宽敞的院坝中央，那天则把位置颠倒了过来：队长令队伍齐刷刷地站去了挡风遮雨的屋檐下，他却松一般站在了大雨倾盆的院坝中央。通信员见状，赶忙跑去给队长拿了把雨伞。结果被队长尅了一顿不说，还令通信员陪他一起淋了场大雨。

　　集训队所有的房屋，都是在土墙顶上盖的土瓦。饭堂更简陋，就是用牛毛毡在黄土上搭的一个窝棚，炊事员也是搞集训的时候，才从各部队临时抽调去的，其炊事技术显得参差不齐。就说那麦面馒头吧，蒸出来应该是白色的，可我们那炊事员蒸出来的馒头却是蜡黄色的，而且馒头身上还长着东一块西一块难看的褐斑。咋回事？原来是添加的碳酸钠（纯碱）超量了，外加搓揉面团不均匀不到位所致。有的战士吃不惯，把有褐斑的馒头皮撕下来甩在泥地上。队长看见后，就把炊事员喊上，将地上的馒头皮一一拾起，端去炊事班加了工，然后与炊事员一道，把那些馒头皮当众吃了下去。从此，褐斑馒头少了，撕甩馒头皮的现象也没了。

　　队长嗜烟但不是盒装的那种香烟，而是自己用白纸包裹的、呛口辣喉冲鼻孔的叶子烟。一次，队长一边抽烟一边读报，不经意间，那烟火烫着了手指，队长一激灵，烟屁股就落到地上。他马上捡起来，猛吸几口后才摁灭烟火，但队长没有把烟头丢了，而是包起来揣进衣兜，又宝贝似地裹进了新的烟卷。

　　（作者军旅20载，原服役于56172部队和武警四川总队二支队，曾荣立三等功7次，就职于重庆市公安局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