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 李立峰

　　跑步是清晨最好的打开方式。用汗水唤醒沉重的身体，唤醒沉睡的灵魂。然后，在湖边小坐，让身体休息，让灵魂学习，用白云洗目，用湖水洗耳，用草木洗心。

　　这样的时刻，最是美妙。

　　清晨，跑完步的我，决定去湖边的石头上小坐。即便把脚步放得最轻，依然惊得石头之间的鱼虾乱跳。慌不择路的那一只小虾，干脆跳到了石头上。几个蹦跳，才重新回到水中，趴在水中，头对着我，仿佛在生气，仿佛依然是惊魂未定。

　　很抱歉打扰了你们。那一刻，我这个闯入者才意识到，我这个庞然大物对于它们来说，意味着潜在的巨大的危险。

　　很感谢你们的大方。我不是猎食者，我的胃尚饱，只是灵魂需要补课，像野鸭子学习在湖面凌波微步，学习每日恩爱，出双入对。

　　白鹭已经不知去向，只留下一地的痕迹，像艺术家漫不经心的涂鸦，像打翻了的白色的颜料。昨夜的它是否好梦？在它离家的这一段时间，我不请自来，替它看家护院可好？

　　一块石头就是白鹭全部的家当。繁星为伴，明月为邻。天空就是所有的行囊，湖水就是种下的庄稼。一想到这点，我就自愧不如。

　　清晨，来石头边汲水的动物很多。一种长长的多足的虫，在这个季节很是常见，一直忙忙碌碌，不知道要去往何方。三五只黑色的蚂蚁，在石水交界处巡梭，像是寻找白鹭的遗梦，像是寻找苔尖的珍珠。

　　一个红色的巢是田螺用旧的家，想必已经弃用。你看，绿豆大小的田螺正趴在水中的石头上，酣睡着。一只黑色的水黾偶尔来访，像是寻访一位故交。

　　我撩起清亮的湖水，给石头上的青苔浇水，像是浇灌自己的花园。在这么热的天气，这几乎是唯一的善意。

　　但不经意间，大错已经铸就。三五只蚂蚁被水冲走，浮在湖面。有的，很快爬上了岸。它们的触角仿佛天线，能探到陆地微弱的气息。有的，则离岸较远，不断地扭动身体，漾起微微的波纹。突然，湖中潜藏的游鱼如同闪电，一口将其吞下。一切都快到来不及！来不及说抱歉，来不及出手相救。 

　　没有人知道，一场厮杀因我而起。常在湖边行走的人，常如蚂蚁，生死常系一瞬。

　　我的背后，是一簇簇的风车草，脚踩着湖，头伸向天，沿着湖岸肆意而自由地生长。

　　看到园林师傅清理风车草，一棵还带着根，我就带回家去，种在水盆里。没承想，这棵小小的风车草，一旦扎下根来，就不停地发箭，像雨后春笋。很快，每一枝都长到一两米高，把头伸出窗台，在风中摇晃。我不停地修剪，它不停地长，直到把小小的阳台，长成了一片迷你的森林。

　　我一直不知道，它还有一个名字，就是莎草。直到我去了大渡口区检察院，我才知道，未检人早已经以它自寓，治病救人。如今，“莎姐守未”已经成为重庆一张靓丽的名片，渝检护“未”团队代表成为“时代楷模”。

　　原来，我不仅在阳台上种植莎草，还一直在纸上播种莎草。物以类聚，人以群分。人喜欢精神长相相似的人，喜欢精神品质契合的草木，早已经是冥冥中的注定。

　　莎草空出来的湖边，是两块巨大而平坦的石头。石头被湖水耐心地磨去了棱角，变得圆润而通透。我常来湖边，坐在石头上写诗。

　　跑步后的放空，诗意自来，如同拧开的水龙头。当你感觉生活沉闷乏味，跑起来就有风，跑进公园就有风景。清晨在湖边的人，在公园的人，对人间满满的都是感恩。屡试不爽。

　　如今，这两块石头成为白鹭的家，成为我坐立的地方。我在石头上卸下了如同千钧重的大山，感到前所未有的松弛。然后，唤上湖中轻盈的灵魂，心满意足地归去，奔赴万丈红尘。

　　太阳已经升起，湖面归于宁静。白云的倒影徜徉湖间，镜湖成了山与云、楼与树的梳妆台。抬眼望，才发现白鹭就在对岸的水杉上颔首，微笑。如雪洗过的蓝天下，是崭新的黎明。

　　我就要离开。小鱼小虾重新接管了湖石交界的疆域。它们一定会议论纷纷，这个清晨，那几只丢了命的蚂蚁。

　　（作者单位：重庆市合川区人民检察院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