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 叶 川
晨雾中的长寿湖像一块被岁月打磨的深蓝翡翠,六十多平方公里的湖面倒映着两百多个岛屿的轮廓。当第一缕阳光掠过狮子滩大坝的混凝土斜坡,那些镶嵌在坝体里的钢筋仿佛苏醒过来,诉说着七十载的风雨沧桑。与此同时,千里之外的雅鲁藏布江峡谷也朝阳升起,阳光穿透海拔三千米的薄雾,照亮了山峰河谷,这儿地下二十米处,一条巨型隧洞正在掘进。两条河流,两个时代,在中国水电事业的版图上,流淌着同一种滚烫的血脉。
前不久,重庆官宣“雄奇山水 新韵重庆”成为文旅宣传品牌口号,作为一个在长寿湖畔长大的孩子,我对于这片土地和湖水,也有别样的理解和感受。而与此同时,国家也公布了正在投入巨资修建的又一项“大国工程”雅江下游水电站,堪称人类水电工程史上的超级工程……前不久回到故乡,走进熟悉美丽的长寿湖,再次感受她独特的时代魅力。
龙溪河这条仅170公里的长江支流,在中国地理水系的版图上只是沧海一粟,在全国的课本教材中也较为鲜见,但这条河流却在新中国水电史上刻下深深的第一笔,被誉为“中国水电工程的摇篮”。
1954年8月,当邓照明带着《挺进报》复刊时的那份执着,站在荒草丛生的龙溪河畔,眼前的乱石滩即将崛起新中国第一座自主设计的大型水电站。每天开工前的碰头会上,他和大家一样,眼里布满了血丝,但大家内心都带着强烈的希冀,那一份为了国家水电事业的强盛、为了民族的兴盛的愿望,让他们在彻夜不眠的战斗中燃烧青春的热血!那个时代,没有先进设备,没有前沿的技术,数万名工程师和老百姓一道,用手抬、用肩膀扛,超过200万立方土石方投入了建设的滚滚浪潮中,龙溪河畔的夯歌声、钢钎撞击声与远处工厂的汽笛声交织在一起,奏响了西南工业复兴的序曲……尽管时代已经远去,但当初艰苦奋斗的、激昂不息的建设热情永远不会消逝,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年轻学者和专家走向国家水电事业需要的地方!
1956年10月1日,第一台机组发出的电流点亮重庆城区的灯火。天赐长寿湖,大坝建成后形成的长寿湖,竟然创造了一个奇迹——无意间造就了世界最大的天然“寿”字景观,仿佛大自然在用自己的方式,为这项伟大工程献上祝福。
400余名技术人员在这里成长,后来像种子一样撒向全国各地的水电工地、三峡、葛洲坝……如今,数十年的光阴过去了,狮子滩水电站作为“活着的工业遗产”,仍在原址运营发电,年均5.3亿千瓦时的清洁电力,持续滋养着这片土地。
如今的长寿湖又以另一种方式续写着对江河与土地的奉献。今年,长寿乐温大桥与官栈河大桥修好,每到周末,自驾游客络绎不绝,有垂钓的、骑行的、散步的……穿越这两座大桥,可以环湖旅行,看遍湖光岛影,还能探访水电站的老厂房,长寿湖为这里的文化旅游事业再添时代光彩!
2025年的雪域高原,雅鲁藏布江下游的峡谷里正上演着新时代的水电传奇。总投资1.2万亿元的超级工程,采用“截弯取直”的隧洞引水技术,将在50公里河段内利用2200米的天然落差,筑起总装机容量7000万千瓦的能源高地。与狮子滩建设时的艰难相比,今天的建设者们拥有了硬岩掘进机和智能化运维系统,但那份攻坚克难的精神底色丝毫未变。高海拔、易地震、落差大、保护生物多样性等问题,都成为这座巨型工程面临的新挑战。事实证明,在全世界“谈之色变”的“基建狂魔”面前,这些问题都会得到一一解决,每一个解决方案,都是当今世界最前沿、最先进的方案。尽管时代在不断变化,工程项目在不断进化,但中国工程师和劳动者们在每一个时代进程中永不服输、永远进取,如钢铁般坚韧的意志力不变。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,江河奔腾不息,奋斗精神薪火相传。
暮色中的长寿湖愈发温柔,坝顶的灯光、大桥的灯带与湖面的星光交相辉映。远处的狮子滩水电站厂房里,经过现代化改造的机组仍在平稳运转,发出低沉而有力的轰鸣,我想,这声音与雅鲁藏布江隧洞里的机器声,一定会跨越时空相互呼应,共同谱写出中国水电的壮丽乐章。
(作者系重庆市江北区作家协会会员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