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 杨婧文
儿时,不只是时间履历上的匆匆一瞥,更多的是阅尽繁华沧桑之后的蓦然回首。回首时,几多怀念几多乐,几多伤感几多愁,是满眼欢喜,亦或满目萧然。
忆起儿时,不是上一辈的面朝黄土背朝天,也不是上上辈人的纷扰战事,而是恣意挥洒的一把热汗,是茶余饭后的安详老人,未见悲戚与惶惶不可终日。儿时没有噩梦,乐罢了欢透了,月亮陪着睡。
儿时都是张扬且放肆的吧,否则何来年少轻狂!这世间最无惧的当数黄口小儿,话讲着有理有据,儿时的我们或许都曾折花戴草,顶着脏兮兮的头发,在大人的劝阻声中乐此不疲。不惧呵斥与批评,骑得起父亲的脖颈,敢指天指地,也敢直言不公平。那时,也是儿时。
我常常想起那时万能的一毛钱,仿佛捏着一毛钱就能与众不同且趾高气昂。如今想起来,我讨到一毛钱之后走路的姿势,都是极为憨傻的。可那时不管不顾,揣一毛钱在兜里,就是这天底下最有底的人,踏踏实实地走街串巷,暗暗觉着比那些流涎水的孩子厉害得多,明明自己也不过是四岁稚童,实在不足为惧。路过街边的小卖店,在一堆花花绿绿的零嘴儿中挑花了眼,最终探着脖子慎重地挑中一袋辣条,我拿出指点江山的气势,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一毛钱,一手交钱,一手交货。
摇摇晃晃上了街,斜着眼瞧那些没有一毛钱的孩子,竟然生出一股悲悯天下的胸怀气度来,若论儿时最大的抱负,断不是上课时对着班主任堂而皇之地讲“做一名优秀的人民教师”,而是盼着做一家小卖店的老板,摇着大蒲扇坐在躺椅上,冬日生一小火炉,那叫一个惬意。似乎能给天下的小孩子吃不完的零嘴儿,那时也不知什么是进货,只想着怎样一个神奇的地方,似乎有着看不完的好东西。
儿时的世界嘛,当真是有趣得很。
后来做了大人才发现,一毛钱实在是没有多大用处,似乎除了买那些花钱不讨好的“垃圾食品”之外,都成了“藏品”。慢慢地,一毛钱的零嘴儿变成了一块钱,我再不必探着头踮着脚,我买来看了许久,撕开包装,却不再是习惯性地辣条捏得一手油,而是半天没尝出什么味儿来,再吃不下一口。
长大后,儿时的放肆便什么都不剩了,甜的辣的也没了滋味儿,丢了指点江山的气势,失了悲悯天下的胸怀,梳直了头发,理正了衣冠,看懂了“小草青青,踩之可惜”,伏低了脑袋,自知不能再骑上大人的脖颈,至于开小卖店的“远大抱负”也就成了一番荒唐言。
除去课本和冗杂的课程,厚厚的习题册,剩下全乎是友不成友,乐不算乐,儿时百味人生,这就算销声匿迹了。考了学毕了业,所见所闻更多,不时便有感而发,品一品那时的酣畅淋漓,潇洒快活。然而回忆几许,终究被现实撕扯了回来,残忍且毫不留情。
时而思虑而今,虽不是上一辈的面朝黄土背朝天,也没有上上辈人的纷扰战事,却是忙里偷闲仍记缠身琐事,是日复一日的无可奈何,满眼忙忙碌碌过后碌碌无为。而今也没有噩梦,劳罢了累透了,陪着月亮睡。
尘世恍恍惚惚,风一吹就四散开来,任着你去捉去揽,慌得你笑出了泪,却依旧免不了两手空空,被遗落被抛弃,捉摸不定。我常常想起儿时的光景,躺在床上,脑海里是一个麻花辫的后脑勺,一甩一甩,很张狂的样子,我就笑,嘿嘿地笑,笑湿了枕头,也笑湿了一场梦。
(作者系甘肃省天水市作家协会会员)